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做旧诗（第1页）
做旧诗
本月十五日的《学灯》上，蕙声等三位先生在《读〈女神〉和〈草儿〉》这篇文章里说及我对于旧诗的意见，以为“足使我们惊异”。其实我的惊异也决不亚于三位先生，因为我不曾想到我的文章竟有如此晦涩，至于使别人不能了解里边的意思。去年“六三”事件以后，我因了一篇《碰伤》的小文，也曾挨了热心的青年的一顿痛骂，这种事情或者算不得什么稀罕，因为反语在有些人常要当作正话看的，但是我却不得不略略说明几句。
我自己是不会做旧诗的，也反对别人的做旧诗；其理由是因为旧诗难做，不能自由的表现思想，又易于堕入窠臼。但是我却不能命令别人不准做，不但是在我没有这个权威，也因为这样的禁止是无效的。我所能做的只是讽劝他，叫他自己省悟。譬如院子里有一棵杨柳，小孩想去拔它起来，我们不必禁阻他，只要告诉他倘若去拔须有千百斤的力气才行，他觉得没有这个力气，中途停止，那是最好，否则去试一下也好，看见拔它不起，当然也止住了。我说，“有才力能做旧诗的人，我以为也可以自由去做，但也仍以不要像李杜苏黄或任何人为条件。”便是这个意思。这条件的限制看去似乎轻微，其实现在老小的旧诗人们有谁够得上？倘若不幸有青年见了我的话，看不出条件里的反语的讽劝，以为我是在那里提倡做旧诗，并且自己觉得有这样的才力，便放心的做起七古五律来，这愚行当由他自己负责，虽然一部分也或者由于我的文章的晦涩。
就实际上说来，做旧诗实在是能不能的问题，并不是该不该的问题。希腊拉丁文是欧洲的死文字了，但是有才力的诗人如法国波特来耳英国的斯温朋，也能够运用了做他们自己的诗。不过大家要认明这是特别的例，不是我们常人所可以援引的，然而也不能因此便说希腊拉丁文不应该拿来做诗。我们不能拔起垂杨柳，却有鲁智深可以把它拔起来，但是我们里有自认是鲁智深的又不免是一个蠢人了。
*刊一九二二年三月二十六日《晨报副刊》，署名仲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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